「王……王爺……雙兒翠兒都是……好姑娘……王爺能納她倆進門……就再好不過了……」
我含糊不清地在他懷裡呢喃,在他看不見的眼眸深處藏了好多失意。
「我沒說我要納……」
「真的是好姑娘……笑得那樣陽光明媚,跟我這種人完全不同……倘若王爺真的討厭我,那就一定會喜歡她們的……」
他話沒說完我就開始打斷了,可能是醋意使然,也可能是我醉得神志不清。
這是我第一次敢打斷他說話,我定是瘋了。
「你喝醉了……去歇下吧。」
「王爺……你要聽我的……」
「我不喜歡。」
「你信我……她們一定……」
「閉嘴。」他打斷我,好像有些煩躁。
他吻住我,我雙腿發軟,閉著眼,任由自己不知道是慶幸還是遺憾的眼淚嘩嘩地落。
我分不清東南西北,也分不清這是夢還是現實。
我第一次覺得,活著原來這麼幸福。
他捧著我的腦袋,眼眸又明又亮,神色是從來沒有過的生動。
「誰都可以說,就你不可以。」
他短暫地放開我,喘著粗氣,這般偏執的語氣讓我快窒息。
我失了神,只能木訥地看著他的眼說不出一句話。
沒想到啊顏尚卿,你有一天也因為我而發瘋。
10
我任由他擺布,被吻得全身發麻。
然後就不知怎麼的,跌跌撞撞就滾到床鋪上。
他冰涼的指尖讓我恢復了片刻理智,輕輕摁住他的手皺眉:
「王爺……不是最討厭閹人了嗎?」
既然如此,為什麼現在又來招惹我?
他難得安靜地紅了眼,泛紅的眼眶映著燈光滑下一顆晶瑩,在我的鎖骨處降落。
如此滾燙,就像他一樣。
「那為什麼又偏偏是你呢,腦子裡你的樣子甩都甩不開,同你講兩句話筆下的字都能寫歪,看到你跟別人講話我心裡就堵得不行,像個傻子一樣對你凈說些渾話後又怕你只想躲著我……難不成我真的被邪祟上身了嗎?
「你來告訴我答案,阿銀。」
我很久之前告訴過他,阿銀是母親留給我的名字,而銀子卻是做了閹人之後父親開始喚的名。
如今被他這麼喊著,我內心五味雜陳。
顏尚卿顫抖著聲音,像個無助的孩童:
「我天真地以為只要表現得足夠討厭你,就真的能討厭你,凈會些虛偽的自欺欺人的伎倆。對不起,其實我才是那個膽小鬼。殺了我吧,阿銀,用你的眼眸里那汪清澈的潭水,就這樣淹死我。」
我嘴巴張了又張,酒醒了大半,不知道該說什麼好。
「或許真是我這雙眼太邪祟,吸人精氣。」
我看著他,鬆開他方才被我摁住的手,故作輕鬆地苦笑。
「罷了,你把我剋死也好……剋死算我的。」他也笑了,就好像決心赴死一般。
「我這雙眼惹過什麼,王爺還不知道嗎?」
「不是你的錯,是我沒有把你看好,全部都是我的錯。」他溫暖的手拂過我的雙眼,說。
因為這雙眼長得太柔媚,我曾一度被府里的老管家騷擾,甚至差點被侵犯。
剛好那時便是我與顏尚卿鬧得最過分的時段,卻也除了他沒人願意護著我。
等他踢開柴房的木門,我全身赤裸被束縛著差點失身。
後來那個老管家被杖斃,而我越來越不願意抬眼看人。
記憶里老管家那蒼老的雙手抓著我的手臂,笑眯眯地誇我眼睛漂亮,再配上那張令人作嘔的臉。
我寧願挖掉自己的雙眼,也不願再看到一次這樣的髒東西。
我只記得,當時自己無論叫了多少聲都無人應答,就算是偶爾會有輕微的腳步聲停留,頓了頓後又消失不見。
我從未覺得這世上,這些人,如此令人心寒。除了他,是帶著春風來的。
他俯下身重新含住我的雙唇,與剛剛發作的煩躁不同。
「我見過這幅場景,在我八歲的時候……」
他的眼眸明了又暗,像個旋渦中心的矛盾體。
「沒關係,以後就不再是噩夢了,對你也對我。」
他又說。
溫柔的吻像細雨一樣落到我身上。
「別怕……」
我像個煎鍋里的餅被他翻了又翻。
整整折騰了一夜,他終於肯放我睡了。
可他躺在我身邊,還是目不轉睛地看著我的臉。
被這熾熱的視線盯得我是怎麼也睡不好,但又實在是困。
於是半睜著眼看他,沙啞著嗓子問:
「怎麼了?」
「你也會離開我嗎?」他說。
他握著我的手,捏著我食指摩挲著。
我聽出他的情緒,卻不明白他的若即若離到底源自哪裡,也不想騙他。
「沒有誰離不開誰的。王爺,睡吧。」
他抓著我的手臂緊了緊:
我無奈嘆了口氣,用盡力氣抬了抬被他緊抓著的手臂,讓他看。
「會,前提是雙方都覺得公平。」
他聞言,慢慢鬆了手。
我們沉默了很久,久到我快要睡著的時候,他輕輕說:
「對不起。」
很小聲,但還好我聽到了。
「沒關係。」
雙兒翠兒最近遮遮掩掩不知道在看什麼東西,我掃花瓣的掃帚一丟。
躡手躡腳地走到她們身後,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抽走那本總被她們捧著的書。
「這是什麼……話本?」我看了看書面的標題邊跑邊看。
「啊啊啊啊啊銀子回來!壞銀子回來!!不許看!!」
雙子扯開了嗓子號,翠兒則窮追不捨地試圖奪回這話本。
「銀子!!我給你看就是了!!你別拿到王爺屋裡!!」
翠兒跑不過我,氣喘吁吁地在原地無能狂怒。
我慢悠悠停下腳步,才看清了書皮上的幾個字。
「《春陽枝記》?是什麼東西?」
「哎呀,其實就是城裡最近銷量很高的話本啦。」
「真稀奇,城裡最近興起這種東西?」
我摸摸下巴遞迴去給翠兒,對著她晃了晃手中的書:
「這話本講的什麼故事,你給我念念唄。」
「這……」翠兒心虛地望了一眼雙兒,撓撓臉表示為難。
「這都不行?難不成裡邊全是春宮圖?」我眯著眼睛狐疑地在她倆身上打轉。
「啊啊啊啊啊啊不是啦!總之……反正銀子你別看啦!!」
說著兩人拿著書就跑開了,雙兒好像跑得太急還被絆了一下。
不看就不看唄。
我跟顏尚卿的關係變得很微妙。
看似好像什麼都沒變,但在只有二人待著的時候,他總是朝我靠近,然後幼稚地偏要肩並肩跟我緊挨在一起。
像只怕冷的大兔子一樣。
我甚至覺得可愛得緊,是不是沒救了?
我想起那書的內容,無聊地隨口一問:
「王爺,玄素之方是什麼意思?」
聞言,顏尚卿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。
我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的手臂,關心還沒問出口就見他用詫異且荒謬至極的表情看著我:
「你……你在哪裡學來的?你都看了些什麼?」
「啊……昨天瞧了幾頁書,沒看懂這幾個字。是很不好的意思嗎?」
看來是很不好的詞,要是供出是雙兒翠兒她倆的書,那下個月的桃花釀指定沒我的份兒。
「也不至於……算是一件尋常事吧……」
「那王爺也做過嗎?」
顏尚卿把頭低著,肩膀微微顫抖著。
我以為他是難受,就給他順了順胸口,他卻抓住我在他胸口的手,良久,才抬頭帶著笑腔緩緩開口:
「同你做了整整一夜呢……」
他露出了從未如此明媚過的笑顏。
我想我也是。
11
顏尚卿總是喜歡讓我緊緊環著他睡,因為這樣他也可以把我環住。
他說他的生母生完他之後就遭人暗害死了。
小時候先皇和母后都不怎麼樂意管他,身邊只有一個奶媽,十歲那年唯一的奶媽病死了,他哭著找當時的皇后,也就是現在的太后。
可皇后質問了他:「一個下人,你關心這麼多做什麼?」他那時候便覺得紫禁城裡的人心,比宮牆還涼。
後面到現在的皇帝登基,他就當起了浪子到處遊走,從不和官場打交道,以免被起疑結黨。皇宮裡的東西不是他的,母后不是,父皇也不是。
天下之大,唯獨沒有一樣東西是屬於他的。
沒有愛著,也沒有被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