烏雲之下完整後續

「誒，我也不是特意叫你做給我吃啊，人家看到還以為我欺負孕婦呢。反正你自己是要吃飯的，你吃啥我就跟著吃點啥，我不講究的。」

我輕笑了一聲：「我吃過回來的，我身子重，確實不方便特意做飯給您吃了，自便吧。」

8、

本來孕晚期我的睡眠就很一般，最近因為陳熙的事情我更是夜不能寐。

翻看手機里我們的聊天記錄，真的覺得最近發生的這一切對我來說簡直是噩夢一場。

陳熙媽媽說兩三個月前他就在跟這家單位洽談，可他始終隻字未提。

他還是跟我保持著跟熱戀時相同的分享頻率和聯繫狀態，每天事無巨細地跟我彙報他的工作和生活。

只偶爾夾雜著一些對工作的抱怨。

我以為這就是生活的常態，有開心快樂，也有不滿和抱怨，我願意和他一起分享或者排解這一切。

他其實有過好幾次要提出跳槽，我是同意的，但我唯一的要求是希望時間能推遲到至少一年以後。

我的猶豫，讓他毫不猶豫地選擇推開了我。

也讓我此刻終於明白，他並不是一個良伴。

這個認知對我來說很殘忍，其實也很及時。

我心裡只有一個念頭：離開這個男人吧。

在意識到自己被傷害的時候，清醒一點才能讓自己不至於泥足深陷。

就在我正謀划著接下來這一年該如何度過的時候，我感覺身下一陣熱流襲來。

我腦子裡瞬間清明：

我破水了。

9、

破水是很危險的，我趕緊拿起手機給一牆之隔的老太太打電話。

那老年機鈴聲震耳欲聾，可房間裡的人充耳不聞，一點起身的動靜都沒有。

打到第三遍的時候，我就決定放棄了。

我撥通了 120，直到我起身去給 120 開門，隔壁的房門才被打開，陳熙媽媽睡眼惺忪地說道：「不就是破水了嗎？怎麼還驚動了 120？」

有位上來接人的醫生嗆聲道：「原來家裡有人，開門都還得孕婦來，知道這多危險嗎？」

陳熙媽媽張口就是：「我們那時候……」

那醫生立刻打斷她：「這可不是你們那時候，按照現在的觀念來說，那時候生孩子產婦能平安活下來的，都得叫倖存者。」

醫生抬著我往電梯，見陳熙媽媽還愣在原地，立刻又抬高聲音：「你愣著幹什麼？帶著錢趕緊跟上啊，上車了繼續給你兒子打電話。放個聾子在家照顧孕晚期的老婆也真是心夠大的。」

上了車我婆婆還在跟醫生解釋道：「我不是聾子，我聽到她叫喚了，來醫院也就是等著生，我想著明早來醫院不還省一天床位費嗎？她訂的可是單人間，一天就是一千二。馬上就要養孩子了，能省一點是一點吧。而且，她這胎是個女孩，丫頭都懶，喜歡遲一點下地。」

那醫生啼笑皆非：「你這麼能掐會算，你怎麼不去開個醫院？我剛檢查過了，你兒媳婦已經開了兩指了。再磨嘰一會兒，她可能就得生在家裡。」

醫生嚴厲地問了一句：「你兒子呢？不是讓你打電話了嗎？馬上都要醫院了，怎麼還不見回話？」

10、

陳熙媽媽振振有詞道：「我兒子在深山裡搞研究呢，手機都沒收了，我聯繫不上。」

那醫生沒說話。

陳熙媽媽又說道：「我兒子可厲害了，他是個工程師，去深山裡是搞發明的。國家需要他。」

那醫生沒好氣地說：「要我說你兒媳婦才厲害，開到三指了我也沒聽她哼一聲，孕晚期了還得自己打 120，行了，收拾一下，馬上到了直接送待產室。」

其實還挺疼的，我摸了摸自己腦門上的汗，卻還是忍不住回想剛剛陳熙媽媽說的話。

其實她一早就聽見我叫她了，也對，吶喊聲都聽到了，更何況那震天的手機鈴聲了。

人原來真的可以又蠢又壞。

進了產房之後，一切都很順利。

我有點欣慰，大概是知道媽媽一個人不容易，孩子出來得可以稱得上輕鬆。

從破水到孩子落地，五個小時左右。

出了產房後，那門口空無一人。

推我出來的護士抱怨道：「這家屬怎麼回事？不是說好了要有人在門口接嗎？」

我剛準備開口，有一陣溫柔的聲音響起：「不好意思，請問是周琪出來了嗎？」

那護士說：「對，怎麼現在才來？推回病房吧，稍等我們去病房做檢查。」

那人連聲應好，然後接過孩子順便在我耳邊說道：「別害怕，我是月子中心過來的，因為比較臨時，所以來遲了。」

我第一次在一個陌生人面前差點流下眼淚。

也終於明白，我在這個世界其實是孤苦無依的。

我看了看她手裡抱著的孩子，這大概就是我和世界的連接處了吧。

11、

陳熙媽媽知道我定了月子中心以後，一下子從我的病床上蹦了起來。

那月嫂眼疾手快地把我安頓了下來，然後才沖她說道：「這裡是病房，產婦和孩子需要休息的，你小聲一點。」

陳熙媽媽直接問道：「你們月子中心一個月多少錢？月子中心又給你多少錢？」

那月嫂很有經驗地打起了太極：「我們收費標準有很多的，具體的要看合同的。我們的薪資是保密的，不能說的。」

因為是順產，前三天醫院那邊就通知可以出院了。

在這之前，醫院說如果名字取好了，可以在這裡把出生證辦了，比較方便。

陳熙媽媽立刻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張紙，興奮道：「昨天晚上我跟你爸打電話了，他聽說是個男孩子，興奮得不得了。連夜就給取了這好幾個名字，你挑挑看？」

我剛給孩子喂完奶正在整理衣服，只抬頭看了她一眼，並沒有伸手去接那張紙條。

她有點著急地往我懷裡一放：「之前不是說是女孩嘛，你爸就沒放在心上。昨天晚上激動得一宿沒睡，非要給孩子取個滿意的名字。」

「名字我已經取好了，就不勞二老費心了。」

陳熙媽媽堅持道：「你們之前取的不都是女孩的名字嗎？陳熙還拿來給我看了。就從你爸爸取得這裡面挑一個唄，忙活了一整夜呢。」

我差點笑出聲，從我們談婚論嫁開始，彩禮和房子是陳熙自己出的，懷孕時口口聲聲說出去掙錢是為了孫子，可一個水果我都沒見到過。

這會兒倒想在我面前裝大了。

我轉頭從背後抽出了一張紙遞給她：「不用折騰了，孩子的出生證已經辦過了。」

老太太當年還是讀過不少書的，盯著那出生證看了半天，忽然顫聲問我：「這孩子怎么姓周？」

13、

我很悠哉地回答她：「我生的孩子，不跟我姓跟誰姓？」

她聲音都啞了：「這可是我老陳家的孫子，怎麼你能跟你姓周呢？我要去告訴我兒子，你這個女人簡直要翻天了。」

我嗤笑了一聲：「生孩子那麼緊急的時候都聯繫不上他，孩子不跟他姓就能聯繫上了？是陳熙叮囑你，不到萬不得已不要輕易聯繫他，還是你自作主張怕我影響他？」

她站在一旁張了張口，沒有說出什麼話。

等過了好一會兒，她才反應過來，犟嘴道：「我沒有他的聯繫方式，但我可以去他們單位要啊。但我尋思著咱們現在還沒離開醫院，你去把孩子的名字改了，咱們都辦好了不就不用麻煩他了。他做的可是大事情，不要因為這些兒女情長影響了他。」

我冷笑了一聲：「像他這樣厲害的人，最好是不要娶妻生子，這樣他就可以全身心地奉獻自己了。」

「你不要講的我兒子好像很無情似的，他以前難道對你不好嗎？工資給你那麼多，對你還百依百順的，出個門超過半個小時都要跟你彙報，再貴的東西只要你說一句，他從來沒有說過半個不字。我有時候看到我都心疼他，一個男人怎麼能這麼窩囊？」

「實話告訴你吧，他這次參加保密工作，就是我跟他爸鼓動的，陳熙一直猶猶豫豫的，說到底就是捨不得你跟孩子，他這個人最大的缺點就是重情重義。是我告訴他我把一切都安排好了，他才下定決心去的。」

「嫁雞隨雞嫁狗隨狗，你既然嫁給我兒子，那這就是你的命運。我去把護士叫來，你趕緊給我把名字改了，不然我叫我兒子工作不要做了，也要回來跟你這個不安分的女人離婚。」

護士正好來給我換藥，聽到這一句說道：「改名字的話我們就管不了，讓你兒子回來跟她一起去。」

我月嫂在旁邊跟了一句：「那肯定不可行，生孩子都沒能回得來呢，這改名要是回來了，那照我說，那就只能說明這人實在太差勁了。」

陳熙媽媽嚎了一聲就跑出去了。

14、

那月嫂走上前來幫我整理被子，一邊笑著一邊說道：「我最會處理婆媳矛盾了，沒有什麼事情就交代我，我來懟她。反正我四十幾天之後就跟她不見面了，得罪也不要緊。你們可是要相處一輩子的。」

我苦笑了一聲：「你看我們還像能過一輩子的樣子嗎？從他兒子臨產十天前把我丟下，我這輩子也不可能原諒他了。您幫我聯繫一下月子中心，我下午就過去了，等會兒要麻煩幫我辦一下出院。」

她笑眯眯道：「放心吧，都弄好了，就等車子來接咱們了。你家老太太下午兩點鐘睡覺，咱們就那個時間點走，省得又麻煩。」

這位阿姨做事麻利又細心，遇到她大概是我這段時間最順心的事情了。

可惜的是，她當月嫂工資很高，之後想要聘用她恐怕也是有心無力了。

尤其是我已經做好決定要一個人帶孩子，在金錢方面就更要精打細算。

月子中心待到二十幾天的時候，陳熙媽媽一共來了四趟，我始終沒讓她進門。

最後一次她一直在門口撒潑打滾，還帶了陳家幾個的長輩，就堵在月子中心的門口。

月子中心的人是見過大場面的，立刻將人迎了進來，徵求我的同意之後以最低的餐標接待了他們，輪番派人跟他們嘮嗑，一直到送走所有人也沒過來打擾我。

月嫂笑著跟我說：「伸手不打笑臉人，我們人多就當逗個趣了，你們家這個的都不算野蠻的。」

她跟我繪聲繪色地講述了好幾個月子中心遇到的奇葩事件，笑得我合不攏嘴。

15、

從月子中心回家以後，我又請了個育兒嫂。

不過因為距離關係，她需要兩天之後才能上崗。

自從我回到家裡以後，陳熙媽媽就開始了表演。

整天不是腰疼就是屁股疼，無論是做飯、帶孩子還是做家務，她一件也幹不了。

每天不是坐在沙發上看電視，就是抽空跟她的姐妹們視頻，或者是去跳廣場舞。

我知道她在等我服軟，可我這個人從小到大就沒服過誰。

我每天都把她在家裡的視頻壓縮好打包發給他兒子，無論對方是否能收得到。

等到第三天育兒嫂到家的時候，她整個人又爆炸了。

自從我生了孩子之後，她就像個易燃易爆的炮仗，隨時隨地都能觸發。

「你到底在發什麼瘋？我們是什麼樣的家庭？你又是住月子中心又是請育兒嫂的，在家裡的日子難道不過了嗎？」

「住月子中心是因為沒人照顧我，請育兒嫂是因為沒人照顧孩子。你兒子不是口口聲聲說出去掙錢，是為了我們嗎？那我要是不把這錢花了，他不是白掙了？」

老太太義憤填膺道：「你連家都沒回，怎麼知道我不伺候你坐月子？我不過就是這幾天不舒服，孩子回來了我沒抱而已。你把她開了，我來照顧小孩。」

我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回答她：「給了你三天機會了，你沒好好把握，那我就只好請人來帶了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