冷冷的空氣迷濛,哈出的氣變成一陣白白的霧氣。
我說:「我要攢錢。」
顧白不解:「給你的不夠嗎?應該夠你過一段時間了吧。」
到紅綠燈,我停下腳,看著他:「可是我要買房啊。」
「我不想被人推來推去嫌來嫌去了……」
「也不想再考慮放假該去哪裡,從一個地方搬到另外一個地方……」
「買房要好多錢呢。」
難得見我這麼鄭重其事,顧白怔然,嘴唇微張。
過一會兒才低下頭說。
「你別跟我說這個,我一個月零花錢才一百萬。我不可能給你買房的。」
說什麼呢,要真買了,我估計得馬上拉他去醫院檢查腦袋。
綠燈亮了,我準備猛衝出去,他一把拉住我。
「別跑了,我給你租個房子,你搬出來住吧。」
「最多這樣了。」
他捂著自己手機:「幾千萬的房我可買不起。」
9
顧白下意識跟我一起跑,車忘在炸串店了。
他說吃夜宵沒,乾脆請我吃炸串。
我搖頭。
天天聞那個味,都要吐了。
在我的要求下換了一家火鍋店。
顧白坐在對面,扭扭捏捏,臉色莫名有點紅,還挺好看的。
「你知道清然要過生日了嗎?清然就是,季清然,上次戒指......」
我點頭說我知道。
我當然知道啊。
10
十八歲那天,我在一個宴會做服務員。
那是我第一次見到那麼美那麼溫柔的女孩子。
她穿著公主裙站在台上,就像一個真正的公主那樣,閃閃發光。
這是我最開心的一天。
沒有刁難人的老闆。
不用借身份證去打工。
拿到了整整一千塊的工資。
甚至我還在後廚分到一塊沒吃完的蛋糕。
那蛋糕後面好多個零呢。
感覺要從十歲一直打工到六十歲才買得起。
我第一次吃到這麼好吃的蛋糕。
好吧騙你的,這是我第一次吃到蛋糕。
11
看我點頭,顧白鬆口氣,繼續說。
「我想送她一份禮物,但我不知道女孩子都喜歡什麼。」
「所以問問你。」
我思考,然後搖了搖頭。
「我也不是很知道。」
既沒有送禮物的經驗,
也沒有收禮物的經驗。
顧白眉頭微皺:「你是不是女生啊,換個方式問你好了,你喜歡什麼?」
「首飾?」
我搖頭。
「玩偶?」
不。
「衣服?」
還是 no。
「化妝品,鞋子,包包?」
他一口氣問了好多,我全都搖頭了。
顧白像沒招了,臉貼在桌子上。
「那你喜歡什麼。」
我想了想,絞盡腦汁終於想出一個永遠不會否定的答案。
「我喜歡錢。」
顧白哼了哼,撇過頭。
「清然才不會像你這麼愛錢,都掉錢眼子裡了。」
12
顧白忙著準備禮物,沒時間找我。
太好了。
每次他那台跑車轟隆隆停在炸串店,老闆和老闆娘都用異樣的眼神看我。
讓我有種工資會少發的恐慌感。
生日那天,我請了假,呆在顧白給我租的一室一廳里。
愛吃的水果和小零食已經洗好準備好了,擺在一邊。
蛋糕拆開了,還插上了蠟燭。
火鍋底料調得非常完美,鍋里咕嚕嚕冒著泡,旁邊擺滿了愛吃的菜。
這真的不是童話故事嗎?
好幸福。
有種家的感覺。
幸福得要暈過去了。
剛拿起筷子準備陷入幸福里,顧白給我打電話。
電話鈴一聲比一聲急促。
算了,這位是大老闆,他的事比我重要。
好吧,我說謊了。
我也就吃個七分飽就去了。
13
顧白讓我趕緊去接他,下了計程車,看見一身西裝打扮的顧白跟校花拜拜。
他今天顯然精心打扮,又帥上了一個度。
「哎,我女朋友比較粘人,非要我陪她,我就先走了。」
季清然也看到了我,高興得朝我揮手。
她身旁站著陌生的男人,牽著她另一隻手。
「要不要進去吃塊蛋糕?」
季清然很想我加入的樣子。
我竟有一絲絲心動。
這種場合天龍人肯定很多。
讓沈易罵我兩句,首付不就夠了……
我還沒想完,顧白已經走到近前,一把把我塞進計程車,自己也順勢坐進去。
他朝外面揮手:「不用啦,我們情侶還有自己的事,大家多理解。」
車門關上的時候,我貌似看見沈易了。
他張張嘴對我說了什麼。
隔太遠我沒聽見。
算了,估計在罵我。
14
顧白一上車就哭開了。
問他去哪也不說,一陣鬼哭狼嚎。
我只好跟師傅報了我來時的地址。
司機師傅看看我,又看看扒著窗口迎風哭泣的顧白,默默放了首《兄弟抱一下》。
到了後,我扶顧白進電梯。
萬幸沒有別人,他拿紙擤鼻涕。
我兜里全是他的鼻涕紙。
「怪不得她那麼看重那枚戒指,那是她初戀送給她的。」
顧白眼圈紅了大塊:「現在她出國留學的初戀回來了,我徹底沒戲了。」
哭著哭著他又笑:「沈易那個王八蛋也沒戲,哈哈哈哈。」
電梯到了。
我開門進屋,先丟了一兜紙。
顧白看著桌上的東西有些怔愣。
我的火鍋都冷了。
「你怎麼也買了蛋糕?」
我插上電源加熱:「我生日啊。」
顧白愣了愣神:「也是你生日?你怎麼不說?」
川渝麻辣的香味很快飄起來。
真是,又餓了。
我拿起碗:「有什麼好說的。」
我一直都是一個人過的。
顧白聲音提起來:「你男朋友在你生日的時候去給別的女生過生日了,你還沒什麼好說的?」
「你在當虐文女主嗎宋念?你難道一點都不生氣?」
我茫然,有什麼好生氣的。
十五歲生日我在別人店裡洗碗,
十六歲在流水線,
十七歲在搖奶茶,
十八歲在端盤子,
十九歲在炸串。
二十歲出息了發達了,不僅能光明正大借著生日休息一天,還有想都不敢想的存款。
我簡直做夢都要笑醒好嗎?
顧白又開始哭了。
鼻涕紙還想塞我兜里,我拿起了垃圾桶。
他癟嘴:「你這樣顯得我很幼稚,你也哭一下呢。」
老闆要求了,我努力嘗試。
很遺憾,憋不出來。
之前哭太多,現在想哭都沒眼淚了。
我給顧白抽紙:「你難過的話多哭點吧,等會兒別發瘋了。」
打工見的多了,有些男的失戀愛發脾氣,啤酒盤子亂扔,還無故找茬,每次撞見都心累。
顧白瞪眼:「我是那種人嗎?你以為我在為誰哭。」
我撓撓頭:「季清然?失戀嘛,我理解。」
顧白悶聲悶氣:「那一茬已經過去了。」
我夾了塊肥牛:「這麼快?你該不會......」
顧白像被踩了一腳的貓:「我才不喜歡你呢。季清然才是我喜歡的類型。」
我慢吞吞咽下,不解:「我沒說你喜歡我啊。」
顧白似乎被辣嗆住了,咳得臉都紅了。
「你問的難道不是——『你該不會不喜歡季清然,喜歡我了吧』。」
我反思自己做了什麼,在他眼裡這麼自戀。
「我想說的是——你該不會在我面前不好意思,我又不會嘲笑你。」
15
顧白最終精挑細選了一條項鍊,是限量款,還是季清然很喜歡的牌子。
沒想到跟校花初戀送的撞上了,人家的早早就被戴在脖子上。
顧白的禮物沒送出去,吃火鍋彎腰的時候從口袋裡掉出來了。
在燈下閃閃發光。
顧白手忙腳亂撿起來,又揣回去,不敢看我。
「你的……你的禮物我改天給你。」
我有些失望。
把校花不要的送我也沒關係。
我也會很開心,超級開心。
這個看起來能賣好多錢。
16
第二天是周末,白天出去做家教,晚上繼續炸串。
家教課間休息時間,我抽空複習。
計劃把炸串的事辭了。
期末太忙,晚上得在圖書館好好複習。
我現在已經不是兜里只有幾百塊,眼巴巴等著助學貸款發的小女孩了。
中午的時候顧白給我發消息。
「桌上的包子是留給我的嗎?」
早上吃不完的。
對老闆說話要漂亮點,我打字:「嗯。」
過一會兒,他又發消息。
「中午還回來嗎?」
我喝口湯:「我在外面吃,不回去了。你自己弄點吃。」
顧白回了個「哦」。
「晚上回來嗎?」
我:「嗯。」
「那我做晚飯,你想吃什麼。」
「都行。要不要我買菜?」
「不用了,我在家也沒什麼事。我下午去菜市場。」
省頓晚飯錢,甚好甚好。
我放下手機跟老闆結飯錢。
老闆瞥了眼手機螢幕,寒暄:「跟嬸子聊天啊。」
反應過來我是女生後,又改口:「跟叔聊天吶。」
我點頭:「是的,爺爺。」
17
顧白差點把廚房燒了。
回家的時候他正拿著鍋蓋,鍋里起火,還準備用水撲。
我眼疾手快按下他拿水杯的手,接過鍋蓋蓋在鍋上。
還好,差一點。
差一點就爆炸了。
顧白身上穿著我的睡裙,圍了塊草莓圍裙,不知所措:「我第一次做飯……」
好了,我看出來了,看出來你是第一次了。
「沒事沒事。」我處理案發現場,「你累了先出去休息吧,這裡有我。」
他呆住:「你不罵我嗎?」
我打開窗戶。
「有什麼好罵的,你都說了你是第一次。」我毫不在意。
我可不想成為那種,打工第一天就什麼錯誤都不允許犯的臭老闆。
最討厭了。
顧白抿抿唇,糾結:「要不你還是罵我一下吧,不然我良心不安。」
這下我是真不理解了,怎麼有人上趕著要挨罵。
好吧,你是老闆,你說什麼就是什麼。
「怎麼這麼不乖,嗯?」
我隨口胡謅道,剛說完顧白臉就爆紅了。
我說了什麼嗎?
我開口就要道歉,不及我說話,顧白立馬端著邊上做好的菜出去了。
頗有落荒而逃的樣子。
怎麼了?
不,等會兒?什麼時候有幾盤菜在邊上?
18
「很難吃吧。」顧白忐忑地看著我。
我點頭,咽下一杯水,認同:「難吃。」
顧白漲紅了臉:「那你還吃……吃這麼多。」
我看著光了大半的盤子。
不想浪費糧食而已。
不然這些牛排雞蛋番茄都白死了。
我吃下最後一口飯,抬頭就看見顧白紅紅的眼眶。
要是他是條人魚就好了。
這麼多淚肯定很賺錢。
我不想哄,假裝沒看見,端起碗去洗。
顧白抓住我手腕。
「你怎麼這麼好。」
「我媽提前一天說做飯,我爸第二天都不會回來的。」
「你……你真的這麼喜歡我啊。」
我:???
顧白一顆眼淚滑過鼻樑,他垂下頭,長睫亂顫。
「要是我騙了你呢,對你做了不好的事情呢?」
我歪頭想了想,
是指大冒險輸了,騙我和我談一個月戀愛嗎?
我希望騙我一輩子謝謝。
一年買車,兩年買房,三年財富自由。
我很誠懇地拍拍他手。
「沒關係。」
19
顧白在這裡住下了。
反正是他租的房,想住多久都沒關係。
但他好像跟做飯槓上了。
黑得發亮的五花肉、藍色芬達雞翅、大腸綠豆湯......
我快吃出抗毒性了家人們。
最讓人匪夷所思的是,顧白時不時就讓我罵他兩句,毫無緣由,毫無預兆。
我不怎麼會罵人,顧白還專門打了張紙讓我照著罵。
壞孩子,壞狗,不乖的孩子要被懲罰的......
不理解但尊重。
但是能不能不一罵完就躲衛生間?
影響我上廁所了。
某天晚上,他抱著枕頭從臥室出來,看著準備繼續在沙發上歇下的我。
扭捏:「床很大的。你睡在這不會不舒服嗎?」
他兩頰飛粉,耳朵尖也紅了。
但我堅定地搖了搖頭。
怎麼能讓老闆睡沙發呢?!
而且沙發對我來說也很好睡啊!
我爸差點害死我後,我媽終於覺醒了一點良心,把我帶走。
以「遠方親戚」的女兒為由,寄住在她們家。
那麼多年都是睡地板過來的,就鋪了個涼蓆,跟隔壁的狗哥隔過道而望。
這麼比起來,沙發都不知道好了多少倍。
我蓋好被子,看著還站在那的顧白,疑問:「你怎麼還在這?」
他如夢初醒,仿佛自己剛做了很丟臉很羞恥的事,轉身就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