目前病情最輕的蔣吟已經轉到普通病房,我把房間號告訴公婆和小姑子,轉頭去見了房產中介。
等接到護士打來的電話時,我已經簽完買賣合同。
趕到醫院,我先把賣房子的錢充一半到就診卡上,這才不緊不慢地走到蔣吟的病房門口。
「李范老婆來了!」
「蔣吟做那些菜都是她教的!我家吟吟長這麼大都沒做過一回飯,肯定是她嫉妒吟吟和李范走得近,就指使吟吟去做那些有毒的菜!」
蔣吟的家人將我團團圍住,七嘴八舌地質問。
口水唾沫都飛到我身上了。
我強忍著沒有後退,逐一反擊他們的問題:
「說得跟真的一樣,你親眼看到了?」
「二十六了還年少無知,她是弱智還是智障?」
「蔣吟害死那麼多人,還害我賣車賣房給老公治病,你們不去想怎麼彌補我們這些受害者,到處甩鍋,是不是不想賠錢?良心都讓狗吃了?」
話音剛落,病房闖進一大群人。
我回頭一看。
發現走在前面帶路的人正是小倩。
她眼眶通紅,把人領到蔣吟的病床前就開始哭:
「各位叔叔阿姨,害死你們兒子的人就是她,人死不能復生,你們要為活著的人著想,千萬別衝動。」
不等她說完,一個大媽就把她扒拉開了:「我活這麼大歲數,第一次看到做飯能把人毒死的,她肯定在菜裡面下毒了。」
「就是!不然怎麼死的是別人,就她和姘頭活著?」
擠到蔣吟病床邊的人越來越多,小倩逐漸被人擠到牆根。
隔著重重人影,她看向我的時候,忽然揚起唇角。
我頓感疑惑。
不確定這場意外的背後,是不是還有一雙手在推動。
16
當晚,我在網上刷到關於蔣吟的新聞,點贊量和轉發量均超過 10 萬。
網友們在評論區戲稱蔣吟為絕命毒師。
本來用的是化名。
但蔣家昨天把幾個受害者的家屬都得罪狠了。
不少人都從「朋友」口中得知了絕命毒師的真實身份和事跡。
一時間,蔣吟出名了。
連國外都翻拍有關她的段子博熱度。
與此同時,小倩又在組建的群聊裡面詢問:
[有沒有人跟我一塊追究蔣吟刑事責任?如果拿不到錢,就爭取讓她拘留一段時間。]
看到這條消息,我果斷響應了號召。
小倩找我收集了更多關於蔣吟的消息,又帶我和其他人去找警方溝通。
最後逼得蔣家人不得不出來找我們調解。
不愧是一家人,連談判都擺出一副跟蔣吟很像的嘴臉:
「一人一千,以後不許再來鬧了。」
一千?
我忍不住想笑。
什麼時候人比豬還賤了?
就沖蔣家人這態度,根本沒得談。
於是,蔣吟一出院就被帶走拘留了。
蔣家人反咬不成,又捨不得出錢賠償。
眼看救不成蔣吟了,當著我們這些受害者家屬的面就開始商量練小號。
「女孩被當成男孩養了,還是一樣靠不住,現在三胎都放開了,咱們努努力拚個男孩。」
「好好好,現在生孩子還有錢領,不像蔣吟那個賠錢貨,處處要花錢。」
兄弟沒了,親人放棄。
向來被當成團寵的蔣吟突然被打入冷宮。
天氣轉涼那天,看守所的人給蔣家人打了好幾次電話都沒人接。
蔣吟凍得渾身哆嗦,不得不把電話打到我這裡來:「林悅,我有兩件衣服落在你家,你快給我送過來。」
我很佩服她的自信。
但我不是她媽,憑什麼慣著她。
「不好意思,李范還在醫院治療,房子已經被我賣了,你的衣服可能在垃圾站。」
蔣吟急了:「那你隨便給我拿兩件厚衣服過來,我比你瘦,你的衣服我都能穿下,快點。」
我正準備回懟,公婆突然過來告訴我:
「李范脫離危險了,咱們趕緊去醫院看他。」
蔣吟也聽到了,跟著興奮起來:「用不著你了,李范一定會來看我。」
哦,那你就等著吧。
我掛斷電話,起身跟上公婆的腳步。
17
到醫院,我又查了查就診卡的餘額。
二十多萬存進去,轉眼只剩三萬了。
醫生說:「李范現在的身體還很虛弱,尤其是黃麴黴毒素導致的肝損傷和免疫力下降,我們很多藥物都不能給他使用,需要你們家屬多費點心。」
公婆連連應好。
我站在旁邊還有點恍惚。
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自己好好活著,能跑能跳,現在躺在病床上的人是李范。
這時,婆婆突然打了我一下。
手臂火辣辣地疼。
我回神看向她。
「傻愣著幹嗎,趕緊去給你男人買飯啊。」
「他都瘦得臉上沒肉了,你也不心疼,白瞎我那十萬塊錢彩禮,到現在還沒下個蛋。」
我下意識轉過身,卻被醫生抬手攔了下:「你愛人這個情況,高蛋白、高脂肪、高鹽、堅硬粗糙、含酒精、含糖量高,還有辛辣刺激性的食物的食品都不能吃。」
那應該吃什麼?
醫生給我指了條明路。
我在醫院食堂順利買到了病號專屬飯菜,米糊一樣。
婆婆從我手裡接過飯盒,看了眼就直皺眉:「吃這個怎麼行?這沒爹沒娘的孩子長大就是欠家教。」
「你男人躺床上瘦成人乾了,你去外面買份排骨湯給他補補都捨不得?」
我默不作聲地看著李范。
這才發現短短半個月沒見,他就變了個樣。
頭髮被全部剃光,瘦得顴骨突出,下巴長了一圈顯老的胡茬,衣服下的皮膚也因為暴瘦而松垮。
原來人生病後這麼難看。
「你看看,我說的話她全當耳旁風,房子車子賣了也不說一聲,人家來驗房了咱們才知道,要不是看李范下輩子需要她伺候,我立馬趕她走。」
婆婆罵完我,轉頭又找我要錢。
我轉給她二百。
等他們走後,我就把頭靠近李范耳邊呢喃:
「聽到了嗎?你媽心疼你瘦了,給你買好吃的去了。」
「有時候我真羨慕你,生病了有爸爸媽媽照顧,不像我從小在孤兒院長大,連個知心朋友都沒有,經常被你嘲笑沒人關心沒人愛。」
「不過你現在也跟我差不多了,為了給你治病,家裡的房車都賣了,你現在名下一無所有,只剩下一堆欠款。」
「是不是感覺自己的人生要完蛋了?」
李范的呼吸變得沉重,應該是聽到我說的話了。
我去倒了點水潤潤嗓子,接著說:
「你知道蔣吟現在的外號嗎?她一頓飯就把你們兄弟幾個全毒倒了,網友現在都喊她絕命毒師。」
「你那四個倒霉的兄弟當晚就涼了,你運氣好點,保守還能活個 3~5 年。」
跟李范說了會掏心窩子的話,公婆提著大包小包回來了。
我識趣地讓開床邊的位置。
目光轉移到那些塑料袋上。
看到他們買了湯麵、豆漿粉、蘋果香蕉以及一箱牛奶。
18
婆婆讓公公先吃飯,她要親自喂兒子吃東西。
我沒吭聲,走到床尾把病床搖起來。
「還算有點眼力見。」婆婆沒好氣地瞥了我一眼。
她打開包裝盒,夾起一筷子面吹涼,強塞進李范嘴裡。
隔壁床的護工看不過去了,提醒他們:「你兒子插著鼻飼管,得用這玩意進食。」
婆婆趕緊請教人家。
之後把放涼的排骨麵全部打進李范胃裡。
不到 20 分鐘。
李范額頭冷汗涔涔,嘴唇和指甲都變成類似茄子皮的紫黑色, 旁邊的心電監護也發出令人心悸的呼叫聲。
婆婆慌了神, 渾身哆嗦著衝到病房門口大喊:「醫生!醫生快來啊!」
公公拿紙去擦李范的指甲, 發現擦不掉,臉色才驚恐大變。
我幫不上什麼忙,安靜地站在一旁。
一群白衣服的醫生護士小跑過來搶救。
其中一位頭髮稀疏的老醫生問婆婆:「你給他吃了什麼?吃了多少?別撒謊,老實說。」
婆婆瞪大眼,扯著嗓子交代:「就一碗清湯排骨麵, 我們吃了都沒事。」
老醫生讓人把公公吃剩的一點排骨湯麵送到化驗室。
等結果的時候,負責搶救的醫生忽然告知我們:
「病人的生命體徵完全消失,節哀。」
婆婆眼皮子一翻, 頭直接往地上栽。
公公顧不得去扶老伴,咬牙一把攥住老醫生的衣服:
「不可能,我兒子剛剛還好好的, 我打死你們這群庸醫!」
病房驟然喧囂起來,亂成一鍋粥。
幸好老醫生提前叫了保安,才及時控制住暴怒的公公。
而檢驗結果讓公婆兩人備受打擊。
因為貪圖便宜, 他們在號稱最實惠的飯館買了排骨湯。
羊毛出在羊身上。
這家店之所以便宜,就是因為店家使用了亞硝酸鹽腌制過的肉類,久放不壞。
普通人吃一兩頓,可能只是反胃腹瀉。
但李范被婆婆強行塞了一大碗, 直接給吃死了。
最後,公婆和賣排骨湯的店家都被請去喝茶。
我一個人處理完李范的喪事,一切從簡。
辦完李范的死亡登記, 婚姻關係自動解除。
我收拾行李離開的時候, 公婆還沉浸在悲傷中,沒有抬頭看我一眼。
小倩的車在樓下等我。
把我送到車站時, 她說:「你自由了。」
19
三個小時的車程。
我回到從小生長的那座孤兒院。
裡面看起來空空蕩蕩, 只有幾個需要人照顧的小孩。
院長媽媽得知我想到院裡工作, 難以置信:「為什麼?你離婚了?」
我點點頭:「一直沒有孩子, 感情就淡了。」
「但您給我爭取的十萬塊錢彩禮, 他留給我了。」
離開那座城市, 就不想再提起那些人。
為了不讓愛我的人擔心, 我給李范留足了體面。
院長媽媽眼中閃過一絲欣慰,緊緊抱住我說:「我的孩子受苦了, 媽媽歡迎你回家。」
20
孤兒院的生活很輕鬆,我有了三個圍著我轉的孩子。
時間一晃,三年就過去了。
最近金價大漲, 我順勢清空了手裡的黃金, 資產躍入八位數。
在我從小生長的這座城市, 光吃利息就足夠日常開支了。
再說我在孤兒院工作雖然工資低,但包吃住。
除了給孩子們買點生活用品,也花不到什麼錢。
這裡仿佛與世隔絕一般,沒有世俗的壓力。
直到某天看到蔣吟的來電。
我愣了一下。
電話一接通, 記憶仿佛瞬間被拉回三年前。
「林悅!李范是不是被你藏起來了?」
「你不想讓他來找我,所以把他帶走了對不對?」
聽著她連聲的質問,我微微一笑:
「李范的墓地在清明山, 當時手裡沒錢,墓地選址很偏。」
「但我相信以你們的兄弟情分, 以後肯定會年年給李范掃墓吧?」
電話那頭厲聲尖叫,似乎瘋了。
掛斷她的電話,我把電話卡碾碎扔進了垃圾桶。
結束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