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勾手指把孟行淵喊過來,耳語。
「你敢動手,我就敢喊。」
「喊什麼?」
「喊你現在是個窮光蛋。」
孟行淵一下子就萎了。
我又指了指正在直播的手機。
「我直播間裡有一千多人,你說要是我喊出來,會不會有人認識你?」
孟家破產以後,最先走的是園丁。
只不過幾天雨水連綿,花園裡的草木就開始瘋長。
現在大晚上路過花園都怪滲人的。
然後走的是廚師。
以前,我爸喜歡喝紅酒,品魚子醬。
我媽喜歡吃各種綠色的菜葉。
只要家裡有一個人吃飯,就能擺出二十來個盤子碗。
但現在想吃什麼就得自己做。
所以我爸媽短短一個月就瘦了十斤。
他們連家政人員的工資都拖欠。
哪怕悄悄賣藏畫、賣首飾、把房產抵押掉。
也要給自己和兒女買最新款的衣服,讓他們看起來體面光鮮。
這和掩耳盜鈴有什麼區別?
6
被我威脅,孟行淵真的退縮了。
可是孟棠寧在後面怯生生地說:
「算了,哥哥。」
「畢竟姐姐和你才是真正的兄妹。」
「要是因為我讓你們不愉快,我會自責的。」
真的。
她是哪個牌子的垃圾袋啊?
這麼能裝。
可是,孟行淵真的信了。
他咬牙說:「誰都不許欺負我妹妹。」
「我另一個妹妹也不行!」
誰認他了。
誰認了!
我深呼吸一下,冷靜地說。
「兩位,我可以給你們寫承諾書,我以前沒把你們當家人,以後也不會。」
「所以如果你們再做出超出正常人類範疇的舉動,我會報警。」
可是,孟行淵就不是正常人類。
他提起我案板上的圓白菜筐,冷笑著往地上扔。
「你報啊!」
「看有沒有人管ƭūₔ你。」
那四個小弟也仿佛得到了號令,爭先恐後地掀翻我的鍋,掀翻我的調料。
小攤一片狼藉。
我半個月的心血都白費了。
我靜靜地看著孟行淵發癲。
手裡的菜刀越握越緊。
之前覺得,跟不講道理的人講道理。
這本身就沒道理。
又不能打打殺殺,那就不理吧。
可是,為什麼不能打打殺殺?
我總要給他們一點教訓。
孟棠寧最先意識到不對。
她大喊一聲:「哥哥小心!」Ţũⁿ
可是我已經上前一步,一刀劈在孟行淵的肩膀上。
沒有猶豫。
沒有心軟。
一時間鮮血四濺。
孟行淵一身雪白的衛衣,全給染紅了。
他渾身哆嗦地看著我。
「沈箏,你敢?」
孟棠寧也撲過來,食指顫顫地指向我。
「他是你哥!」
我揉了揉耳朵,面無表情地看向她。
「別喊。」
「你也有份。」
我也裝了一回逼。
沒砍成孟棠寧。
有點遺憾。
孟棠寧對著警官,梨花帶雨。
「她砍我哥哥!她是故意傷害!」
「我怕死了!」
我一笑:「呵呵,你忘了說一個事情。」
「我們是家人。」
「家人互砍,怎麼能叫故意傷害。」
我看向警官:「對吧,我砍的是我哥,社會危險性很低的。」
我爸我媽很快趕去了醫院。
可想而知,氣瘋了。
差一點就聽取孟棠寧的意見,讓我牢底坐穿。
可是,孟行淵的傷只是看著嚇人,其實並不嚴重。
應該的。
我殺過豬,有手感。
7
我只被關了一個小時,就放出來了。
接我的肯定不是孟家人。
是周遇安。
他人還怪好的。
不僅據理力爭,說我是正當防衛。
還儘可能幫我修復了小吃車被砸爛的招牌。
還說期待我明天出攤。
周遇安依舊是那件白襯衣。
依舊是笑容淡淡。
讓人想到青竹,或者松柏。
就算我再遲鈍,也感覺到了一點不對。
周遇安怎會如此喜歡我的蛋炒飯。
是剛結束斷碳?
還是山珍海味吃多了,想體驗路邊攤。
總不能是看上我了吧。
見我若有所思。
周遇安微笑解釋:「我剛從倫敦回來......」
我說:「懂了,你剛流放回來。」
本來想停工的,但為了我的忠實顧客,我還是要堅持。
但我不用回孟家了。
他們終於把我趕了出去。
我的行李箱被放在別墅外面。
我媽說:「家裡有一套小房子,你住進去吧。」
「我們盡力了,是你太不懂事!」
我爸說:「但是,如果你能誠懇道歉,也許ŧṻₚ會重新贏得我們的信任。」
我說:「千萬別。」
「我將竭盡所能,不重獲你的信任。」
就這樣,我搬進了孟家的小房子。
早起切菜,白天上學,晚上炒飯。
很充實的。
可是和孟棠寧還是不得不碰面。
在學校里。
再怎麼封鎖消息,孟家破產也不是秘密了。
圍繞在孟棠寧身邊的朋友已經少了很多。
追求者更是集體滅絕。
我真的很納悶,孟棠寧怎麼會沒感覺?
她還是驕傲得像孔雀。
算了。
隨她吧。
貴族學校真的是除了學習,什麼都干。
他們搞了一個遊園會。
眾人紛紛報名,賣輕奢配飾,賣應援色香薰蠟燭,賣高顏值甜品。
最普通的也就是做咖啡主理人。
但我開開心心地拉起橫幅。
「蛋炒飯,五十一碗。」
開始無人問津。
但周遇安幫我做了宣傳。
他 po 出我小吃車的招牌,配文:「今年最大驚喜。」
周遇安也是讀過這所貴族學校的,在學校里還擁有著當年的人氣。
多虧有他。
我的小吃車很快排了長隊。
最忙碌的時候,我看見孟棠寧黑著臉從我攤子前路過。
今日收入:3500。
扣除成本還剩 3100。
從這個角度來說,孟家人把我送到貴族學校是明智的。
可是,等我回到家,傻眼了。
我爸我媽還有我哥都站在客廳。
這套一百二十平的房子,突然變得擁擠。
我問:「你們來做什麼?」
8
孟行淵第一次沒有懟我。
而是默默挪開視線。
原來,他把家裡最後一點錢也敗光了。
孟家那座別墅被銀行收回。
現在他們只能跟我擠。
邊擠邊回憶。
「這房子原來是買給司機住的。」
我沒說什麼,拿剩下的材料給自己做了一碗蛋炒飯。
蔥花的香氣四散而開。
大家突然都不說話了。
出於禮貌,我問我媽:「吃嗎?」
她舔了舔嘴唇,堅定地說:「不,你一定放了添加劑。」
那就餓著吧。
可是她又急了。
「如果是棠寧,一定會勸我吃。」
「沈箏,你有沒有想過,我為什麼不喜歡你?」
我大口吞咽蛋炒飯,含糊地說:「我為什麼要想這個?嫌我命不夠苦嗎?」
「沒人規定做母親的必須愛親生女兒,我理解你。」
「同理可證,做親生女兒的也不是必須愛母親。」
可是我媽又不高興了。
她說:「連母愛都不渴求,沈箏你是魔鬼!」
她可以不給。
但我不能不要。
哪來的強盜邏輯。
但我確實沒腦子跟她掰扯這個了。
我只是在想,家裡的經濟狀況糟透了。
一旦債主上門拿走這套房子,我該怎麼辦?
我正在盤算,孟棠寧回來了。
她給我媽帶回來了一份綠油油的菜葉子。
並說:「媽,我知道你在減肥。」
於是我媽又開始:「看看棠寧,再看看你。」
拒絕 PUA。
我轉身就回了自己的房間。
好在我有先見之明,把小吃車也推進來了。
孟棠寧有潔癖,肯定不會跟我住。
剩下兩個房間,怎麼住四個人,不用我操心。
可是,那些人還是不停作妖。
一周後,我媽說要開家庭會議。
以我對他們的理解,這就是換一種方式噁心我。
果然,我爸一開口就是暴擊。
「爸媽撫養你們這麼多年,沒有功勞也有苦勞。」
「從今天起,你們這些做子女的,都要交家用。」
手指不自覺掐入掌心。
空氣沉得像要炸開。
但我沒想到,孟行淵第一個開口。
「我每月交一萬。」
「也替棠寧交一萬。」
孟棠寧感激地拉了拉孟行淵的衣角。
我這才想起,昨天聽見孟行淵和朋友打電話,他去年拿了三百萬投資酒吧,現在開始分紅了。
我爸讚許地ẗŭ̀₂拍拍孟行淵的肩。
然後看向我。
「聽棠寧說,你的蛋炒飯很賺錢?」
「沈箏,你也拿一萬。」
9
一碗蛋炒飯十塊錢。
一碗賺八塊錢。
攢夠一萬,要賣 1250 碗。
雖然按照周遇安的提示,我增加了烤腸和飲料這些利潤高的品類。
直播也有一點收入。
但賺的也是辛苦錢。
我在那勤勤懇懇地炒飯,風裡來,雨里去。
我爸媽張張嘴就拿走一大半?
除非我瘋了。
我媽現在不請廚師和保姆了,她外賣一份沙拉都要 128 元。
我一直以為這種沙拉只會賣給上海人。
我只想確保自己有學上,有書讀,將來回山里,養豬致富。
這個願望很難嗎?
為什麼面前有這麼多阻礙?
我一拍桌子:「夠了!我走!我走還不行嗎!」
我爸也拍桌子了。
「是你夠了!」
「我們都有苦衷,為什麼就你不能忍?」
我點頭:「誰要忍啊!我又不是王八蛋。」
孟棠寧尖叫:「沈箏,你怎麼這麼自私?」
「這是爸媽對你的考驗!一家人就應該同心共濟渡過難關!」
「爸爸有才華,有能力,有朋友,早晚會東山再起。」
「你為什麼不相信爸爸?」
他值得相信嗎?
還好我早就把房子找好了。
我就知道,未雨綢繆是對的。
但我失算了。
房東還沒有把房子騰出來。
好說歹說,也只答應明晚能讓我住進去。
能怎麼辦。
我拖著小吃車,慢慢行走在這座陌生的城市。
已經是深秋了。
黃色的銀杏葉隨風落下。
我想,這是一片解脫的葉子。
它可以坦然迎接下一次生命的到來。
我盯著葉子看了好久,然後就收到了周遇安的消息。
「你怎麼還不出攤。」
我突然就悲從中來,該死的控制不住眼淚。
然後有一雙手給我遞紙巾。
周遇安一臉慌張。
「我只是碰巧看見你推著車走,就開個玩笑。」
「你哭什麼啊。」
我收起眼淚,儘量平靜地給周遇安講,我今晚無家可歸。
考慮到他應該有很多房產,能不能借我住一晚。
四目相對。
我強調:「就一晚。」
他含笑:「嗯,就一碗。」
10
周遇安把我帶到了他的公寓。
小吃車推進地下車庫,和他的瑪莎拉蒂並排。
我用冰箱裡的帝王蟹腿,給周遇安炒了一碗我炒過最貴的飯。
金燦燦的米飯裝進餐盤。
周遇安笑著問我:「有沒有人說過,你很可愛?」
心弦緩慢震顫。
我垂下目光:「有啊,很多人。」